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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俊巧活了大半辈子,终于像包子铺蒸包子的笼屉,从最下层一屉顶一屉,顶到了最上一层,当上了奶奶。
当奶奶之前,张俊巧和儿媳从没红过脸。婆媳之间没红过脸的原因不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有多融洽,而是婆婆在关外,儿媳在关里。虽然说这关里关外的界线是山海关,张俊巧却不住在锦西,而是住在鸡西,一字之差相隔几千里地。都说饭勺没有不碰锅沿儿的,张俊巧和儿媳相隔几千里,这勺和锅想往一块儿碰也碰不着。
儿子和儿媳是大学同学,毕业后都去了天津滨海。因为距离远,儿子结婚两年多张俊巧都没到天津看看,这回呀,儿媳临产之前,她不得不千里迢迢凑合到儿媳跟前。
张俊巧到天津儿子家,先是伺候月子,再是照看孙子。张俊巧在儿子家生活很谨慎,她知道儿媳不同于女儿,女儿是自己亲生的,说话、做事,轻了重了母女都能担当,可是儿媳就不同,自己也是从当人家的儿媳过来的,这点事她看得清。儿媳也一样,她明白现在两代人的生活理念不一样,婆媳关系不好处,尽管自己初为人家儿媳,这个道理还是懂的。婆媳都谨慎地在一起过日子,一眨眼就是两年多,还真没拌过嘴。就在街坊邻居都夸奖她们家庭和睦的时候,这勺和锅的碰撞还是在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。
“妈,您怎么这样喂孩子?”儿媳下班一进门,便用呵斥的语气说给正在喂孩子饭的婆婆。
张俊巧浑身一哆嗦,那口饭一半含在嘴中,一半从勺子里滑落到地板上。她用疑虑的目光看着儿媳,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。
“妈,您不能把饭先放在自己嘴里,然后吐出来再喂孩子。”
“饭热,在我嘴里过一下就不烫了。”
“您这样喂孩子不卫生。”
“怎么不卫生?我的嘴又不是粪坑。”
“我没说您的嘴是粪坑,但是嘴里有很多细菌,细菌会传给孩子,”儿媳停顿一下,然后说,“怪不得孩子总闹肚子。”。
“孩子闹肚子都是我造成的吗?”张俊巧觉得委屈,开始抗争。
“我不是说孩子闹肚子就是您造成的,不管怎么说,饭菜从您嘴里过一下再到孩子嘴里就是不卫生。”儿媳坚持自己的理儿。
“我儿子从小就是这么喂大的,现在不是也健康着呢,过去的孩子都是这样喂大的,也都没那么多病。”张俊巧依旧不服气。
“您儿子和我儿子的生长不是一个年代,他们能一样吗?”
“如果这样,这孩子我是不能看了。”
“好吧,我马上在网上给孩子找保姆。”
婆媳看似都在说气话,却又都当了真。当天下午,儿媳果然找来保姆看孩子,张俊巧见有保姆顶替了她的位置,就拎着行包离开了儿子家。为了不把关系闹得更僵,儿媳在网上为婆婆买好了火车票,儿子亲自把妈妈送到火车站。
“妈妈,是我的错,您别生气了,”两天后儿媳打来电话,第一句话就是向婆婆认错,随后焦急地说,“妈妈,您的孙子想您,赶快回来吧,坐飞机,或者坐高铁,越快越好……”
儿媳关了手机,哄着哭闹的孩子。一刻钟,儿媳跟婆婆通话之后仅仅一刻钟,她家的门锁被扭开。
“是您?”儿媳先是一愣,然后奇怪地问,“妈,您不是回东北老家了吗,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?”
“我是坐火箭飞过来的。”婆婆开着玩笑,把小孙子抱在自己怀里,然后埋怨道,“看你们把孩子弄的,眼睛都哭肿了。”
小孙子紧搂着张俊巧,沙哑地说:“奶奶,您别走,您别走,我不让您走。”
张俊巧流着热泪说:“奶奶不走,奶奶压根儿就没走,你爸爸把奶奶送到火车站,他一离开,奶奶就把火车票退掉住进了旅馆,奶奶想你,不能离开你。从今往后奶奶不但不走了,还改改坏毛病,不用嘴给你喂饭了。”
张俊巧的话是说给小孙子,仔细听呀,更像是说给儿媳妇。
(李新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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