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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014年06月07日
作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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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申学利
昨天中午,我正在楼上写一篇稿子,忽然窗口阴暗起来,外面刮起了大风。春夏之交,是天气多变的时节,我赶紧走下楼去推停在楼下的自行车,刚出楼道,狂风携土沙迎面扑来,一个不留神头上的帽子就飞了。当我把车子费力地放进菜窖,才一身惊恐逃至楼上,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头和飞上天的废塑料袋,我的脑海里瞬间翻腾出一段也是关于大风的故事。 那还是我上初一时候的事,那年春天的麦子长势旺盛,不缺雨不缺肥,丰收的景象就在眼前摇滚。忙种第三天,父亲说“开镰吧”,我们老家有“忙种三日见麦茬”的说法。那些年麦收时候学校都放假,我和妹妹就坐上父亲的牛车,一路颠簸,向离村较远的大洼去割麦子。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,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电饼铛,简直要把我们烤成肉干。我和妹妹直骂老天太吝啬不吐半点风丝。我和妹妹汗流浃背,几次跑到地头拿起水壶喝水。父亲一口水都不喝,他是想把有限的水留给我们兄妹俩,自己强忍一会。快到晌午的时候,父亲直起腰。看了看已割下的麦子,大约能装一车了,便招呼我们:“不割了,天太闷,咱装车回家吧!” 父亲的这句话,像一针兴奋剂,振奋了我和小妹的精神,我们把镰刀收起,背好水壶戴好草帽。父亲把拴在沟边啃草的牛牵过来套上车,不大工夫车就装好了,因为我和小妹太盼着回家了,好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;装车比赛似的卖力气。 这时天上的太阳忽然暗淡下来,一大块彩云的阴影划过麦地,一阵夹杂麦香和土腥的风吹来,身上的汗唰唰地蒸发,比刚才清爽多了。我们想凉快一会再走,但父亲却不依我们,叫我们赶紧上车,别磨蹭,天要变坏,因为今天出奇得闷热,物极必返。我们刚爬到车顶还没坐稳,父亲就摆手示意我们快下来,说来不及了,大风马上就过来了。 我和妹妹重又溜下牛车,父亲指点我们向西北方向望去,蓝天的背后,擦着远处的村庄,黄褐色似云非云的一片,翻滚着升腾着像大海里汹涌的浪潮。父亲说,那灰褐色的东西就是沙尘暴,铺天盖地,速度很快,走是走不成的,遭遇到半路上就更麻烦了。 父亲环顾四周,脑子在急速地旋转,怎么躲过这场风暴呢?父亲像一个临阵不乱的将军,让我和小妹拿着东西往地头的干沟跑去,并嘱咐蹲下身子,把袄翻过来盖住头脸。父亲一边分咐我们,一边挥鞭赶动牛车也向干沟驶来,连牛带车和一车麦子统统赶进沟里。 我从遮头的衣缝里看见父亲刚立住脚跟,大风就在身后跟来了,父亲并没有蹲下,而是紧紧搂着牛头,护着他的朝夕相处的老伙伴。天黑得像夜一样,飞奔的沙石不分头脑肩背扑打下来,此时父亲大声说:“大东小萍千万别动,一定要忍着,爸和牛车都在呢!” 蹲着吃不住劲,我和小妹被凶猛的怪兽般的大风掀倒,我和妹妹紧紧地靠在一起,拉着手,说啥也不分开。我们家的老牛最听父亲的话,在父亲的呵护下一动不动。不敢睁眼,任身外狂风怒号,我们如同徘徊在地狱门口,后背被抽打得生疼。父亲一会儿喊我们一声,听听有没有我们的回声;虽然风大沙急,但父亲的叫喊就像闪电一样穿越时空无可阻挡。 “坚持就是胜利”,数十分钟之后,始终没有抓走我们的“怪兽”,远遁而去,我们战胜了它的淫威,旷野又回复了平静。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孩子们,抬起头来吧,风雨过去了!”我们虽然狼狈不堪,浑身泥点子,但毕竟没有闪失,安然无恙,毫发无损。 回到家,母亲眼含泪水,笑了,说大人孩子真是从“鬼门关”捡来的。一打听,在这场风暴里,竟有好几个村人受伤,没来得及打捆的麦子吹跑四五成。父亲由于没有蹲下避风,被乱飞的麦芒刺了一下眼睛,虽无大碍,但他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戴着墨镜。戴墨镜的父亲像个大将军,英武异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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