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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013年11月16日
作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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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张仁起
胡萝卜,是—种平平常常的蔬菜,可它对我来说却有一种特殊的情愫,被我牢牢地记在心里,这种记忆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。每年“冰碴子响,白菜萝卜长”的时节,就快开始收胡萝卜了。小时侯,我非常喜欢凑热闹,非常喜欢参加收胡萝卜的活动。我的小手特别灵巧,拔起萝卜缨子来噌噌地,又快又干净。父亲含笑看着我这个干活干脆利索的小鬼头,并投以赞许的目光。当拔够一大把后,码好放在那里,等父亲用草绳捆挷好。不要小瞧这些胡萝卜缨子,在那缺粮少油,"瓜菜代"的年代,还是填充肚子的宝贝哩。 我把父亲刨出的胡萝卜都收拾到—块,嘴里还不停地评判着它们的优劣。看啊,这成堆的胡萝卜漂亮极了,有红色的,有黄色的,有红里透黄的,也有黄里透点红的,更有少量紫的很瓷实的,简直象极了一堆颜色各异的宝石。 收回家的胡萝卜,挑选上等的腌咸菜,因我家那口咸菜缸能盛几百斤萝卜。有这缸咸菜放在那里,我全家—年的吃菜就有底了。次等的挖窖冬藏,以备严冬或煑食或做糊糊放入其中。最次的蒸熟后犒劳猪圈里不见长的猪娃子。父亲是个乡间厨子,有事四邻八舍还请他当大师傅。冬天,他整的羊肉胡萝卜水饺好吃极了。现在一想,—咂摸,似乎余香还从味蕾里溢出来。他买来羊肉,切得细细的,匀匀的,肥瘦搭配得恰到好处。他还专门跑到泰安城里买来作料,提前将馅子煨好。包水饺那天,母亲将胡萝卜切成片状,放在开水里煑沸片刻,捞出来淋干水后剁细,与酱红色的羊肉搅在一块,再撒上綠綠的祘苗,色香味俱佳的馅子调成了。包水饺开始,全家沉浸在—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,我还故意神秘地对玩伴说:今天我们家吃好东西,你们猜是什么?那时,吃顿水饺真象过年啊! 正月十五元宵节,家家户户要上灯(我们那里的说法)。灯有白面做的,有白菜疙瘩做的,有胡萝卜做的。选粗大的胡萝卜,截成十厘米左右的一段,然后挖空一头,上灯时灌上食用油,塞进一根用棉花搓成的捻子,点燃后灯就成了。当夜幕降临前,大门口、石碾上、磨棚里、水井上、地瓜窖子里、猪圈里、甚至我家那棵功勋杏树上都要放上一盏胡萝卜灯。这样可以避邪,图个吉利,图个四方平安。还有一件羞于言说的事我非干不可,那就是给屋后的老椿树选一盏顶好的胡萝卜灯,恭恭敬敬地放在它躯干旁的平地上。因我小时候迟迟不长个,和同龄孩子比起来属残疾。奶奶着急得很,叫我初夕夜到椿树下许愿。我搂住粗壮的椿树躯体,正转三圈,倒转三圈,嘴里念叨着:椿树王椿树王,你长粗来我长长,等我长成大男人,我就拜你做干娘……这盏灯闪烁、揺曳在元宵节的夜空里,也闪烁、摇曳在我终生的记忆里。 l959年春天,是我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时刻,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挨饿,什么叫饿得死去活来,什么叫衣食足知荣辱的哲理。某天早上,我吃了点用甜菜渣子(榨糖之后剩下的东西,由政府配给)做的早饭,去找同学一块去上学。他正在吃饭,他碗里的几块红萝卜—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。当时在我眼里,胡萝卜的颜色竟是那样红,红得有点艳丽,红得有点迷人心性,我两眼直直地盯看它,腿想向前迈而又不能动,他母亲和我搭话我竟不知所云。我心里的滋味复杂、痛告而又难以言说。只好急转身走出他家大门…… 日月流转,风干了多少记忆的往事,但刻骨铭心的事,哪怕是一件小事也不能忘怀,如记在心里的胡萝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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