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三角洲系列长篇小说之当代篇
《长河未央》
出版社:山东教育出版社
2014年08月02日 来源:黄三角早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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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第五章
好在,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,一个通过公平竞争改变年轻人命运的时代到来了。田嘉伟又回到了学校,北京某大学下放到东津县的叶锦秋老师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。
叶锦秋被打成“现行反革命”的夫人孙玉兰获得释放,团聚了的一家人本想今后会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,没想到,一个晚上,孙玉兰突然晕倒,全身抽搐、呼吸困难、口吐白沫、大小便失禁。公安机关介入,在孙玉兰的体内发现了有机磷农药1059。案件很快侦破,案犯是请假半年之久的公社广播站单身女知青衣雪慧。一个单身女知青,为什么对一个刚刚刑满释放、素不相识的女人下此毒手?
叶锦秋被开除公职,带着病妻和女儿叶岚回到孙玉兰的老家陕西。临行前,他来到田忠义家,说对不起田嘉伟,希望有机会再赎罪。啊?叶老师给予了田嘉伟那么多帮助,为什么这么说?田忠义只顾得为叶老师惋惜,没往更深处想。
骄阳似火,蝉声阵阵。田嘉伟光着上身,汗流浃背,正在和一些大人光着脚丫子脱土坯。
突然,大队高音喇叭响起了马春龙的声音:“好消息,天大的好消息,田忠义老师的儿子田嘉伟考上北京的大学了,听到广播后速到公社中学去领录取通知书。”
“天哪,我真的考上大学了!”田嘉伟把铁锨一扔,拿起自己的背心,顾不得穿鞋,拔腿就往公社跑。别了,铁锨,别了,土坯……
田嘉伟把大红色的1979年中国人民大学录取通知书交给爹,但他自己却沉着脸,显得有些失望。
田忠义眼圈发红,鼻子发酸,郑重接过通知书,贪婪地看着上面的内容,一遍遍,看也看不够。突然,田忠义把通知书举过头顶,眼望着天空,大声地喊道:“赵老师,戚老师,咱小伟考上大学了……”喊着,喊着,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。
通知书在人们手里传看着。田忠义高兴地说:“还是邓小平心里明镜似的,明白国家该咋办,要不然,还能轮上咱?”田忠义现在可以站在丁家滩的人们面前,自豪地看田嘉伟,就像一个艺术家,在看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。有儿如此,夫复何求?
次日,田忠义陪着田嘉伟到他的父母坟上烧纸。田嘉伟哽咽着说:“爸爸,妈妈……我来看二老了……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……”
虽然为没能读公安、政法类大学失望,最终,田嘉伟还是在大人的劝说下,踏上了去往北京的路程。因为上大学,不仅实现的是个人的愿望,更重要的,它还承载着生身父母的屈辱和渴望,承载着养父母的艰辛与梦想。
“呜——”一声长鸣,火车缓缓启动,由慢而快。看着慢慢驶过的田野,田嘉伟知道,今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。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,有节奏地回响着。从此,田嘉伟,被火车这现代文明的巨兽带上了人生的快车道。
坐在对面的一个青年一直在微笑地观察着他,田嘉伟一抬头,四目相对,他不好意思地脸红了。
“你好,是去北京上大学?”青年人问。“是啊,你怎么知道?”田嘉伟愣了一下。
“看你的年龄,看你的打扮,看你带的行李,再加上这几天正是北京各大学新生报到的时间,不就猜出来了?”青年人笑一笑,“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高海阳,北京化工学院78级学生。你呢?”
“啊,我是中国人民大学今年的新生。”“小老乡,那得祝贺你,在你们东津县,能考上人民大学,不容易啊。”
这回,田嘉伟又愣住了:“你,你怎么知道我是东津县的?”高海阳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当地特产水煎包,笑了。田嘉伟这才仔细看,眼前的青年浓眉大眼,俊气里带着成熟、灵气。
“那,以后在北京,我能去拜访你吗?”“能,太能了。咱们虽说不是一个县,但是一个地区,在北京,咱就是亲老乡,只要人齐心,黄土变成金,以后常联系。”
※第六章
大队革委会主任朱学耀削“官”为民,他要田忠义把民办教师的工作让给他干。田忠义不同意,说我离不开这些学生,朱学耀翻脸。
人民大学上课铃声响过,田嘉伟才心急火燎地推开了教室的门。此时,同学们都已坐好,第二学期新开课《政治经济学》的教师谢文桦站在讲台上,瞪眼看着气喘吁吁的田嘉伟。
田嘉伟一紧张,怀中抱着的几本书掉落在地上,除了要上的《政治经济学》课本和记录本外,一册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非常显眼地躺倒在地面上。
田嘉伟自从入学后,对专业兴趣索然,偌大的京城里,他缺乏自信,情绪消沉,课余时间,常常捧着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一类侦探小说,孤单地一个人徜徉于校园中,走累了,就找个地儿看自己的小说。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一名福尔摩斯那样的神探,骨子里流露出要为父报仇的想法。
谢文桦走过来,捡起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,看了看眼前这位皱着眉头的同学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田嘉伟。”
谢文桦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迟到的学生:“田嘉伟,我想问你,今天的课是上《政治经济学》还是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?”田嘉伟说:“《政治经济学》。可是我喜欢看侦探小说。”
“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上课时间吗?”“我保证考试及格不就行了?”
谢文桦瞪了田嘉伟一眼:“保证考试及格就可以上课时间看闲书吗?好了,为了不影响正常上课,你到座位上去吧,下课后到我办公室。”
“我的书呢?”“没收。”
田嘉伟扭头就往室外走,谢文桦跟出,大声喊道:“田嘉伟,你给我回来!”田嘉伟根本不听,大步向宿舍方向走去。
下课了,田嘉伟不情愿地来到谢文桦老师的办公室。谢文桦正在整理教案,听到敲门声,让来人进入房间。
谢文桦问:“来承认错误了?”田嘉伟头垂得低低的,继续重复那句说过的话:“考试及格不就行了吗?”谢文桦让田嘉伟在椅子上坐下:“光考试及格就行吗?我问你,为什么上课时间看侦探小说?”
“我……我想将来成为一个神探。”
“田嘉伟,别忘了,你是学经济的。其实,我也爱看侦探小说,遇到你,也算是碰到知音了。”
田嘉伟认真地看了谢老师一眼。谢文桦说:“我和你不熟,也没有看到过你的档案,但是既然我也喜欢看侦探小说,那我就来猜猜你,看我像不像个神探。你是一个农村孩子,但心中有较深的创痛,来自山东,家在黄河三角洲。”
听到老师猜得这么准,田嘉伟眼睛放了光:“老师,你为什么这么猜?”
“第一,你质朴、忠厚、倔强,像个农村孩子;第二,你眉头紧锁,小小年纪神情忧郁,说明心中有创伤;第三,你有典型的山东口音,所以说你来自山东;第四,判断你来自黄河三角洲,有一个细节,那就是你的笔记本上写着‘东津县纸品厂出品’字样。我猜得对吗?”
田嘉伟崇拜地点点头。
谢文桦说:“你不是整天捧读侦探小说吗?擅长分析和推理,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一件事情的发展脉络,是对一个神探的基本要求。那你说一说我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?北方人还是南方人?哪个省市的人?”
田嘉伟摇摇头。
“如果你具备一个好侦探的基本素质,就应该能够马上说出我是城市人,是北方人,是天津人。”
田嘉伟懵懂着,感到很好奇:“为什么?”
“这还用问,我说一口浓重的天津话,自然是天津人,是北方人,当然,下一步我会努力学习普通话。至于城市人,你可以从我的皮肤白净、手指修长等等方面来猜测。”
田嘉伟佩服得五体投地:“老师,你神了。”
“我不说了吗,我也是一个侦探小说爱好者,但也仅限于爱好。田嘉伟,喜欢看某一类书和将来要从事的职业,完全是两码事,一方面,你学的是经济学专业,另一方面,你也没有成为神探的天赋,因此,学习福尔摩斯对待任何事物都专注、认真和一丝不苟的精神,学好专业,打好基础,才是正途,但前提是,必须遵守纪律。”
随着时间的推移,田嘉伟不再缺乏自信、情绪消沉,而开始勤奋、执著,不迟到、不早退、不旷课,每次考试,成绩都名列前茅。田嘉伟已经融入了北京,融入了时代。
春天的北海公园蓝天碧水,桃红柳绿。今天,经济学系两个班级的几十名同学到北海公园组织游园联谊活动。田嘉伟和同学们分别上了游船,波光粼粼,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。
田嘉伟正在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游园联谊活动,突然,暴雨倾盆。凭着在黄河中练就的好水性,暴雨中的田嘉伟勇救落水女同学于梦雯。
帅气、俊朗的田嘉伟凭借着为人的热情和满腹的才气,赢得了姑娘的芳心,而这个南方女子的甜美、娴雅,总是笑眯眯的样子,也把田嘉伟的魂儿给带走了。
※第七章
时光如梭,一晃几年过去了。田嘉伟大学毕业分配至东方经济贸易学院经济学系任教,但他并不喜欢教师职业,他希望自己干一个法官或警察,好为父报仇。为此,他与继父田忠义发生冲突。好友高海阳被分配到大型国有企业渤海石化公司渤海炼油厂工作,两人相见,慷慨激昂。
经济学系主任纪天灏欢迎田嘉伟的到来。纪天灏的女儿、人民医院实习大夫纪安娜见到童年玩伴田嘉伟,兴奋异常。自此,纪安娜经常来田嘉伟宿舍玩儿。随着交流的增多,她越发感到田嘉伟的优秀,不可多得。
看不见他,心里慌得很。那天晚上,纪安娜直视着田嘉伟,脸红红的:“嘉伟,你还记得你们村的夯歌,欢迎我长大到你们那里找婆家吗?”田嘉伟想了想:“记得!”
“那如果我决定到你们庄找婆家,你有什么意见?”田嘉伟一愣:“我,我没意见。不过,我们那儿庙太小,恐怕盛不下你。”
纪安娜火辣辣的眼睛闪着熠熠光彩:“嘉伟,我从小就喜欢你,用现在的话说,叫,爱你。”田嘉伟吓得连连摆手:“不不不,安娜,我有女朋友了,对不起……”
被分配到杭州一所大学的于梦雯来到黄河口见田嘉伟。在田嘉伟宿舍,两人有说不完的话,叙不完的情。“梦雯,我们都那么爱听、爱唱李谷一的歌,那你还会唱《乡恋》吗?现在想来,当年我唱这首歌,其实,就是唱给你的。”因为女朋友要来,田嘉伟跟同事借了一个“半头砖”单喇叭收录机。按下播音键,一曲李谷一的《乡恋》,在房间里荡漾开来:“你的身影,你的歌声,永远印在我的心中……”
田嘉伟和于梦雯陶醉了,曾经的室内读书,郊野踏青,月夜漫步,像过电影一样历历在目。
“梦雯,大二的时候,我曾邀请你第二年到山东。当时,未能实现,现在我也请了假,我们终于可以成行了。这次你来,是先去我家再游览,还是先游览再去我家?”“去你家?”“是啊,丑媳妇不也得见公婆吗?”“那我们的情况你正式跟家里谈了吗?”“还没有。”
于梦雯沉思片刻:“嘉伟,我想这次就不回家了。下一步你找一个合适机会向伯父伯母说开,明年暑假我们再去,好吗?”这句话,成为于梦雯心中永远的痛。
两人相约游览,非常幸福。当纪安娜看到田嘉伟和于梦雯甜蜜的身影,妒从心中生。她突然冒出,揽住田嘉伟,告诉于梦雯她是田嘉伟的女朋友,于梦雯赌气返回杭州。
纪安娜紧追田嘉伟,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。二年来,田嘉伟去过杭州两次,与于梦雯的关系进展不大。而他一直兼做的学生工作,也是状况不断。三、四十名学生聚集学校行政办公楼下,还用墨水瓶打了书记的办公室玻璃窗。
经济学系党总支书记方群立左手拿起桌上的一份稿子,问行政办公室副主任程双林:“田嘉伟起草的这份教学质量与师德检查汇报稿你修改了吗?”“没有。”程双林回答。
“你看他写得行不行?”方群立再问。“我看不行。”程双林干脆利索。
方群立火了,他用手指头敲着办公桌:“程双林!他写得不行,你又不修改,那让我看什么?”
程双林一只眼睁着,一只眼微微闭着:“我就是想让你当领导的看看,这个田嘉伟是怎么不行的!”
方群立又好气又好笑:“程双林,以后你把心思用正一点好不好?明天上午学校就要召开大会,你还折腾这一出,你这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?你老说田嘉伟不行,田嘉伟行不行,我看得比你清楚,他只不过是还没有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来,不像你,专门人后折腾事。你走吧,我自己改。”
看程双林走出房间去,方群立自言自语:“宁给好汉子牵马坠镫,不给赖汉子当祖宗,这老话说得太有道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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