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三角洲系列长篇小说之现代篇
《天下苍苇》
出版社:山东教育出版社
2014年06月21日 来源:黄三角早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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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第二十一章
本来,庄稼人娶媳妇一般是在冬天农闲时节,可鬼子来了,谁家的闺女留在家里,这做爹娘的都牵肠挂肚,千不放心,万不放心。这不,丁振虎年前与陈家庄的一个闺女订了婚,刚过了谷雨,女方家里就托人来到汀河,和丁迎霜商量能不能麦收一过,就为儿女操办喜事,丁迎霜满口应承了下来。
还有一件事让丁迎霜操心,那就是振龙的婚事。前段时间振龙回家时,丁迎霜问过他,外面部队里有合适的对象不?丁振龙总是说,部队里一根一根的光棍儿满眼都是,女兵却少,他还用了个词儿,叫狼多肉少,哪轮得上咱?他问振龙,叔要是帮你找一个,你愿意吗?丁振龙笑笑,说那就听叔的吧。
其实,叔和婶早已看中了一个闺女,那就是家从外地搬来汀河的月月。一个多月前,月月爹娘差人来到丁迎霜家,说他家月月让爹娘头疼得不行。提亲说媒的不少,而且都是些家境殷实之户。可月月一个也看不上,她看上的,是丁振龙。
对方之言正遂丁迎霜之意。可振龙是个啥态度?
丁迎霜通过内部人员引荐,来到八路军武工队驻地,找到了刚刚伤愈归队的丁振龙。当丁振龙听说叔的来意后,便说:“叔,前段时间汇英楼杀鬼子、夜取八路军头颅是我带人干的,谁知不小心被鬼子在肩上捅了一刀……”
“啊,你受伤了?”丁迎霜满面惊色。
“没事儿,你看这不都好了。”丁振龙撩起上衣让叔看,然后说,“不过,我养伤的乡亲正好是月月姑家。那十几天里,都是月月为我做饭、换药,我看,月月是个好闺女。只要人家愿意,我没啥意见。”
丁振龙无奈,既然娶不到银杏儿,那就娶月月吧。
今天,是振龙、振虎娶亲的日子。天蒙蒙亮了,振虎迎亲的轿子刚刚走出村子,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,他找到穿戴一新,正准备前去迎亲的丁振龙。
来人是田银杏的叔叔,他对丁振龙说,我知道你喜欢我们家银杏儿,大人们都说你和银杏儿是亲姐弟俩,这个事儿弄错了。其实,银杏儿是我哥田青邦的闺女,我嫂子肚子里确实带走了你爹的一个孩子,但她不叫银杏儿,而叫金杏儿,只不过,那金杏儿早就送了人……”
丁振龙如雷轰顶,整个人傻在了那里:“那你为什么要在迎亲之前才告诉我这些?”
“我是昨天晚上才听说你和月月要结婚的。”来人显得很痛苦,大声说道:“你知道吗?我喜欢月月,我要娶月月……”
“月月妹妹,对不住了!”丁振龙朝着月月家的方向,大声呼喊,然后,一扭身,向村外跑去。
月夜下的一片芦苇丛里,于砚甫双手缠绕着含情脉脉的郭如花脖子,坐在芦草上,在说着什么。自从两人在铁门关睡到一张床上,小寡妇郭如花又激起了被压抑了许久的欲望,燃起了对于砚甫的热情。她知道寂寞守寡的路很长很长,她受不了那个苦,不愿做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。
突然,一阵哗啦哗啦碰撞苇丛的声音响起,于砚甫眼前,山田一郎带领一群鬼子、汉奸包围了上来,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地指向于砚甫。
钱豁嘴举着王八盒子,喝道:“于队长,老朋友,咱们又见面了。你已被包围了,皇军有令,放下武器,保证你的生命安全,如果投降皇军,给你官做,给你钞票,给你女人……”
于砚甫叛变了。山田一郎先是血洗了陈家庄朱冬来家,然后又扑向了丁迎霜家。但丁家是大锁头把门,人早已不知去向。鬼子挨家挨户砸门,汀河西村来不及逃走的乡亲们,又一次被赶到了大槐树下的场院里。
鬼子指挥官小野走到宋长水跟前,用日语问道:“你的,知道丁迎霜干什么去了?”宋长水并不害怕,这些年,他和鬼子时常打交道,对鬼子的作为甚是了解:“前几天,他带着家里人走亲戚去了。”
“他的亲戚在哪里?”
“丁迎霜的亲戚在垦利,他去垦利了。”八大组一带原有“垦区”和“利津洼”两个名称,并而称之为“垦利”,1943年4月,垦利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,隶属于清河区行政公署,从此,垦利建县。
“啪!”小野恼羞成怒,给了宋长水一记耳光:“八嘎!你的,欺骗皇军!他去八大组投奔八路了吧?”
六十多岁的宋长水被打火了,他一梗脖子:“是,丁迎霜是投奔八路了,你别跟我们百姓要人,有本事,你去跟八路要人吧……”
话音刚落,一个鬼子在宋长水的大腿上捅了一刀,鲜血瞬间流了出来。
宋长水捂住大腿上的刀口破口大骂:“婊子养的小鬼子,我操你祖宗十八代!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强盗、畜生,丁迎霜是好人,丁迎风是好人,丁振龙是好人,他们都是响当当的中国人,我老汉也不含糊,也要做个响当当的中国人……”
只听噗的一声,坚硬的刺刀捅进了宋长水的肚子里,鲜血顿时从老人的嘴里、肚子里喷涌出来。
鬼子端着枪将人们围了起来,小野一脸凶光地举起了指挥刀:“这些人的,通通杀掉!”
魏思绪着急地走上前,和小野说着什么,小野根本不听,将魏思绪推了出去,不容分说,他手中的指挥刀就要往下砍。
眼看一场大血案就要发生。
“住手!”突然,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喊,丁迎霜站了出来,“你们不是抓我丁迎霜吗?来吧,我在这里。”
开完会的姜文山、魏思颖见丁迎霜不见了,马上判断他回了汀河,而对丁迎霜来说,此刻的汀河极度危险。于是,两人决定派丁振龙带人前去寻找并营救。
经过一番战斗,丁振龙带领的武工队队员既消灭了鬼子指挥官小野等鬼子伪军,同时又解救了叔丁迎霜……
※第二十二章
姜文山、魏思颖接到情报,晚上,山田一郎要带队偷袭武工队驻地和军区战地医院。为了防范和给来敌以迎头痛击,两人决定,由魏思颖、刘亮带队,一队赴军区战地医院协助医护人员和伤病员转移,由姜文山、丁振龙、侯春生带队,二队、三队在黄河南岸设伏,阻击日伪军,同时,将情报上报军区。
露水打湿了军衣,一起风,空气顿时变得冷了许多。战士们小心隐蔽,黑洞洞的枪口探出荆林,瞄向渡口方向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,启明星在天边闪烁,东方泛起了鱼肚白。终于,日伪军来了,目测却只有有二三十人,敌人怎么才来这么点人?待日伪军进入射程,姜文山一直憋在嗓子眼的喊声终于一瞬间爆发出来:“给我打!”日伪军似乎形成了默契,他们边四散逃命,边向空中开枪,除个别被打死之外,一会儿的工夫,便一个个消失在苍茫的柽柳林中。
面对战士们的兴奋,姜文山眉头紧锁。丁振龙走过来,诧异地对姜文山说:“姜队长,奇怪呀,鬼子怎么光朝天放枪,并且放了几枪就都四散逃命了呢?”
丁振龙担心地说:“咱们不会被鬼子包了饺子吧?”
话音刚落,突然,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土喇叭的声音:“姜文山、丁振龙,我是于砚甫,你们被山田太君包围了,停止毫无意义的对抗,皇军有令,放下武器,缴枪不杀!”
喊声刚过,四面八方枪声喊杀声四起,互相呼应,不用说,武工队已经陷入了日伪军的重重包围之中。
部队上了鬼子和于砚甫的当,被包围了。经过一番激战,绝大多数战士的枪中已没有了子弹。姜文山与丁振龙对视了一眼,他们明白,最后的时刻到了。姜文山大吼一声:“全体上刺刀,和小日本拼了!”
姜文山、丁振龙、侯春生将身上背的大刀抽了出来,剩下不多的战士们也上好刺刀,吼声中,丁振龙第一个跳出柽柳棵,其他十几人也跟着跃出。
一个又一个鬼子端着刺刀,嗷嗷怪叫着冲了过来。晨凉如水,血流似河。姜文山、丁振龙、侯春生挥舞大刀,战士们刺刀寒光闪闪,与日本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肉搏战。
姜文山的大刀带着呼呼的风声,上下翻飞,接连砍倒了五六个日伪军。一个鬼子见他青筋暴跳,双眼血红,心里先就怯了几分,等他惊慌失措要刺时,只听噗的一声响,大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脖子上,姜文山用力一抹,一股鲜血随之喷射出来,日本人的头颅也便滚在了柽柳棵下。
还没等姜文山回手砍向下一个鬼子,身后,一把尖利的刺刀却刺中了他,他猛然回头,大骂一声:“我操你祖宗,敢捅你爷爷?”狠命一刀,劈向这个鬼子,随即,鲜血从后背喷射出来。他晃了几晃,艰难地说了一句“同志们……”便轰然倒了下去。
“姜队长……”“姜队长……”看到姜文山倒了下去,丁振龙、侯春生等人哀声痛号。
仇恨和愤怒化成了巨大的力量,侯春生和武工队队员们像一股决堤的洪水,冲向敌人,一时之间,怒吼声、惨叫声响成一片。
丁振龙更是杀红了眼。忽然,丁振龙身前身后冒出了十几个鬼子。他毫无惧色,猛地从地面跃起,举刀就劈,将一个鬼子的头和身子劈成两半,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。然后,如同砍瓜切菜一样,刀落处,钢刀、刺刀刀光闪耀,头颅、胳膊血肉飞溅。
好硬的功夫,好快的钢刀。
仅剩的两个鬼子大惊失色,扭头就跑。丁振龙哪容两人逃去,他紧追不舍,随同两个鬼子跑出荆林,跑进苇丛,跑到了黄河岸边。
丁振龙步步紧逼,吓傻了的两个年轻鬼子步步后退,两人从岸边被逼到了黄河水中。
岸边,上百个日伪军举枪瞄准了丁振龙。山田一郎站在鬼子中间,狞笑着。
丁振龙看了一眼岸上的山田一郎和于砚甫,他知道,自己已无子弹、无砍刀,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岸上,他大喊一声:“于砚甫,你不得好死!”然后,忍着伤口的剧痛,紧抱两个鬼子,一个鱼跃,猛地扑进了秋日那滚滚东流的黄河水之中。瞬间,一个浪头打来,三个人无影无踪……
银杏儿站在一个树荫掩映的高岗上,高岗下面,她早已铺好了麦秸。她怀孕了,可这个孩子的父亲却背叛了共产党、八路军。
孩子,对不起了!银杏儿两眼一闭,只听扑通一声闷响,她摔在了麦秸上,肚子被蹾了一下,却没有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。她倔强地站起来,又爬向高岗……不知在第几次跳下高岗的时候,精疲力竭的她两眼一黑,昏了过去……
尽管一番跳崖折腾,银杏儿受了不少罪,但那胎儿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,并没有被打下来。倔强的银杏儿一不做二不休,从医院里拿来奎宁丸,和着水,将大量奎宁灌进了嘴里。
晚上,银杏儿腹痛如绞,在草铺上打起了滚……
丁迎霜组建的农民抗日游击队正行走在黄河岸边,月月和丁振虎发现河边躺着三个人,大半个身子还漫在河水之中。两人走近不知是死是活的三人,突然间,脑袋轰然一声,人就像钉在了地上。丁迎霜、月月惊奇地发现,其中有个人不是别人,是他的侄子,她的夫婿——丁振龙。
好在,在月月姑娘的精心照料下,昏迷不醒的丁振龙终于醒了过来。
这天夜里,丁迎霜说道:“振龙啊,月月这闺女心里苦哇。”丁振龙低下头,轻声说:“叔,我知道自己对不住月月,可我心里只有银杏儿。”
“你怎么还糊涂啊,银杏儿早已嫁人了。”“可是,叔,咱部队已判决他们两人离婚了,银杏儿现在是一个独身的人。”
“即便这样,你就能娶她吗?她可是一个结过婚的人,月月则是个黄花闺女。”“我现在压根儿就没那些想法。”
“胡扯!除非你不是个男人!”“正因为我是个男人,才必须干男人该干的事儿,我不能糟蹋了人家闺女。”
丁迎霜突然变脸,怒道:“糟蹋?你学问不大,词儿倒用得不孬。那天你跑了后,月月不听她爹娘劝,搬到了你们的新房里,从那个时候你没回来过,可人家月月依然满心满意地做丁家的媳妇,对我和你婶子,孝敬得像对自己的亲爹娘,对振虎两口子,尽到了一个嫂子的本分。她多次外出找你,哪怕只是见你一面,能听你一句知心知肺的话也好。可你,却这样对人家,你让月月咋想?让村里老少爷们们咋想?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?”
丁振龙无地自容:“叔,我知道,月月真是个好闺女,我丁振龙能够娶到月月,是八辈子烧高香才能烧来的。可银杏儿叔叔说了,我和银杏儿不是亲姐弟……”
“就算你和银杏儿不是亲姐弟,就算银杏儿已经离婚了,可她是你爹前妻生的孩子,这个不会错吧?”
人性?伦理?爱情?亲情?丁振龙无言以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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