异乡人
2018年05月16日  来源:黄三角早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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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■唐岱霞

  大荣不是没吃调经丸。她的月经一直不太准,有时好几个月才来一次。结婚这几年,中药、西药、中成药,吃得脸更黄了,月经也更不准了。而且这次吧,吃了调经丸,就来一点,不吃,就没了。这让她更心烦,来了月经就不能碰凉的,不能下水,还不如不来。她决定,每天偷偷地将调经丸扔掉一个,秋龄问起,就说还是一天一个丸子,正常吃着呢。
  过了仨月,就进了阴历的十一月。秋龄对大荣迟迟不来的月经彻底没了耐心,说:“我遇见镇上计生办的宋大姐,她知道咱一直没孩子,叫你去镇上查查。”
  检查回来的路上,秋龄几乎是跳着骑车子的。这样的动作很怪异,像马戏团里的小丑,秋龄的屁股离开车座,双手撑住车把,两只脚一上一下将车子蹬得飞快。大荣坐在这辆借来的大金鹿自行车后面,也是满脸都在笑,甚至头发梢都笑得飘在了空中。她紧紧地拽着秋龄的后襟子,说“慢点慢点,太颠了。”“哦,对,不能颠。”秋龄又慢了下来,像一头牛面对着整片山坡,可以不紧不慢甩着尾巴惬意地晒太阳。
  一大早出门,来回二十里地,因为这时快时慢的节奏,回家时已是晌午,秋龄娘正掀开锅盖准备吃饭。平时,秋龄和大荣是跟爹娘分开吃饭的。今天心情好,加上急于跟爹娘说这个好消息,秋龄就领着大荣进了北屋。
  见两人进门,秋龄娘的脸不冷也不热。大哥上班,三弟留城,大姐二妹已经出嫁,锅台前只围着秋龄爹娘与小妹。倒是秋龄爹转头说了一句“坐下,吃饭吧。”秋龄看了看娘,就拉大荣坐了下来,从笸箩里掰了半块掺和饽饽递给自己的媳妇,转头说:“娘,大荣有了,已经四个月了。”话音刚落,秋龄爹“嘿嘿”笑了两声,说:“好,好啊。”秋龄娘先是一惊,两眼盯着大荣的肚子,仿佛在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小孩子,再看大荣的脸羞得通红,觉得应该是真的,脸色却又沉了下来,“早就该生了,都耽误好几个了,有啥好高兴的,吃饭!”
  大荣低着头吃饭,没有说话。秋龄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,又看了一眼娘,伸手把一筷子咸菜夹到大荣碗里。秋龄知道娘看不上大荣的粗笨,而且因为好几年生不出孩子,没少数落她。秋龄现在顾不上跟娘辩解,他满脑子都是计生办宋大姐的话:“自己的媳妇怀孕四个月都不知道,亏你还是个活泛的老爷们!”秋龄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
  进入腊月,秋龄作为青年指导员与镇上的干部一起驻村去了。临走之前,秋龄专门来跟娘嘱咐,一定好生看着大荣,不能让她累着。“臭小子,有啥好累的?女人生孩子,天经地义!别看我生了六个孩子,哪个都没耽误干活,这就是做女人的本分。”秋龄娘就是看不惯秋龄对待媳妇的样子,这个女人要啥没啥,就将自己最聪明的二小子抢了去,最可气的是,二小子明显将媳妇当宝贝。老话说的没错,真是山老鸹尾巴长,娶了媳妇忘了娘。秋龄娘的脸拉得老长,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。
  这天,秋龄娘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利索,跨上小竹篮,对大荣说:“我要到南庄子表妹家去,中午你自己做饭吃。”到了中午,大荣准备做饭了,才看到缸里没有水。她摸摸肚皮,近六个月的身子,才刚刚显了怀,在院里转了一圈,决定去井里打水。井边有些薄冰,大荣小心翼翼地踩实了脚底板。第一只桶提上来没费多少力气,只是撒了一点点。第二只桶就没那么容易了,满满的一桶水在井里晃呀晃,大荣撒掉一些,剩下大半桶,提到井口三分之一处,她觉得胳膊没力气了。平时可以用肚子撑一下,现在凸着的肚子里藏着宝贝孩子,可不敢动。可是水到半空,总得提上来啊。她努力地转了头,想看看有没有来打水的人帮忙,可现在正是午饭时间,都在家吃饭呢。
  大荣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样把那桶水提上来的,晃晃悠悠像喝醉了一样把水担回家。她觉得自己很是勇敢,嗯,有了孩子的女人,就是不一样,她挺了挺腰,觉得自己不仅肚子大了,个子像是也高了一点。
  秋龄娘在天色即将黑透的时候才回来。见缸里有水,她没说什么。只是盯着大荣不大的肚子,不紧不慢地说:“吃了那么多调经丸,流了那么多血,谁知道是不是缺根胳膊少根腿儿的……”
  [作者简介]
  唐岱霞,东营市作协会员,东营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爱好文学,散文、小说等作品散见于报端、杂志,征文多次获奖,小说《异乡人》入选2017年度《齐鲁文学年展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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